No. 1509 [cf. No. 223] 卷第九十八
大智度论释萨陀波仑品第八十八之余(卷第九十八)
龙树菩萨造
后秦龟兹国三藏鸠摩罗什译
【经】
「是时,十方诸佛安慰萨陀波仑菩萨言:『善哉!善哉!善男子!我等本行菩萨道时,求般若波罗蜜,得是诸三昧,亦如汝今所得。我等得是诸三昧,善入般若波罗蜜,成就方便力,住阿鞞跋致地。我等观是诸三昧性,不见有法出三昧、入三昧者,亦不见行佛道者,亦不见得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者。善男子!是名般若波罗蜜,所谓不念有是诸法。善男子!我等于无所念法中住,得是金色身、丈六光明、三十二相、八十随形好、不可思议智能、无上戒、无上三昧、无上智能,一切功德皆悉具足。一切功德具足故,佛尚不能取相说尽,何况声闻、辟支佛及诸余人!以是故,善男子!于是佛法中,倍应恭敬爱念,生清净心;于善知识中,应生如佛想。何以故?为善知识守护故,菩萨疾得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。』
「是时,萨陀波仑菩萨白十方诸佛言:『何等是我善知识所应亲近供养者?』
「十方诸佛告萨陀波仑菩萨言:『汝善男子!昙无竭菩萨世世教化成就汝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;昙无竭菩萨守护汝,教汝般若波罗蜜,方便力,是汝善知识。汝供养昙无竭菩萨,若一劫、若二劫、若三劫,乃至过百千劫,顶戴恭敬;以一切乐具,三千世界中所有妙色、声、香、味、触,尽以供养,未能报须臾之恩!何以故?昙无竭菩萨摩诃萨因缘故,令汝得如是等诸三昧,得般若波罗蜜、方便力。』
「诸佛如是教化安慰萨陀波仑菩萨,令欢喜已,忽然不现。
「是时,萨陀波仑菩萨从三昧起已,不复见佛,作是念:『是诸佛从何所来?去至何所?』不见诸佛故,复惆怅不乐:『谁断我疑!』复作是念:『昙无竭菩萨久远已来,常行般若波罗蜜,得方便力,及诸陀罗尼,于菩萨法中得自在。多供养过去诸佛,世世为我师,常利益我,我当问昙无竭菩萨,诸佛从何所来?去至何所?』
「尔时,萨陀波仑菩萨于昙无竭菩萨生恭敬爱乐尊重心,作是念:『我当以何供养昙无竭菩萨?今我贫穷,无华香、璎珞、烧香、泽香、衣服、幡盖、金、银、真珠、琉璃、颇梨、珊瑚、虎珀——无有如是等物可以供养般若波罗蜜及说法师昙无竭菩萨。我法不应空往昙无竭菩萨所,我若空往,喜悦心不生;我当卖身得财,为般若波罗蜜故,供养法师昙无竭菩萨。何以故?我世世丧身无数,无始生死中,或死、或卖、或为欲因缘故,世世在地狱中受无量苦恼,未曾为清净法故、为供养说法师故丧身。』
「是时,萨陀波仑菩萨,中道入一大城,至市肆上,高声唱言:『谁欲须人?谁欲须人?谁欲买人?』
「尔时,恶魔作是念:『是萨陀波仑爱法故,自欲卖身,为般若波罗蜜故,供养昙无竭菩萨,当得正问般若波罗蜜及方便力;云何菩萨摩诃萨行般若波罗蜜,疾得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?当得多闻具足,如大海水,是时不可沮坏,得具足一切功德,饶益诸菩萨摩诃萨,为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故,过我境界,亦教余人出我境界,得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。我今当坏其事!』尔时,恶魔隐蔽诸婆罗门、居士,令不闻其自卖声;除一长者女,魔不能蔽。
「尔时,萨陀波仑卖身不售,忧愁啼哭,在一面立,涕泣而言:『我为大罪,卖身不售!我自卖身,为般若波罗蜜故,供养昙无竭菩萨。』
「尔时,释提桓因作是念:『是萨陀波仑菩萨爱法自卖其身,为般若波罗蜜故,欲供养昙无竭菩萨。我当试之,知是善男子实以深心爱法故,舍是身不?』是时,释提桓因化作婆罗门身,在萨陀波仑菩萨边行,问言:『汝善男子!何以忧愁啼哭,颜色焦悴,在一面立?』
「答言:『婆罗门!我爱敬法,欲自卖身为般若波罗蜜故,欲供养昙无竭菩萨。今我卖身无有买者,自念薄福,无财宝物,欲自卖身,供养般若波罗蜜及昙无竭菩萨,而无买者!』
「尔时,婆罗门语萨陀波仑菩萨言:『善男子!我不须人,我今欲祠天,当须人心、人血、人髓,汝能卖与我不?』
「尔时,萨陀波仑菩萨作是念:『我得大利,得第一利!我今便为具足般若波罗蜜方便力,得是买心、血、髓者!』是时,心大欢喜,悦乐无忧;以柔和心,语婆罗门言:『汝所须者,我尽与汝!』
「婆罗门言:『善男子!汝须何价?』
「答言:『随汝意与我!』实时,萨陀波仑右手执利刀,刺左臂出血;割右髀肉,复欲破骨出髓。
「时有一长者女,在阁上遥见萨陀波仑菩萨自割身体、不惜寿命,作是念:『是善男子何因缘故,困苦其身?我当往问。』长者女即下阁,到萨陀波仑所,问言:『善男子!何因缘困苦其身?用是心、血、髓,作何等?』
「萨陀波仑答言:『卖与婆罗门,为般若波罗蜜故,供养昙无竭菩萨。』
「长者女言:『善男子!作是卖身,欲自出心、血、髓,欲供养昙无竭菩萨,得何等功德利益?』
「萨陀波仑答言:『善女人!是人善学般若波罗蜜及方便力,是人当为我说菩萨所应作、菩萨所应行道。我学是法、学是道,得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时,为众生作依止;当得金色身、三十二相、八十随形好、大光、无量明,大慈、大悲、大喜、大舍,四无所畏,佛十力、四无碍智、十八不共法,六神通,不可思议清净戒、禅定、智能,得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,于诸法中得无碍一切知见;以无上法宝,分布与一切众生。如是等诸功德利,我当从彼得之!』
「是时,长者女闻是上妙佛法,即大欢喜,心惊毛竖,语萨陀波仑菩萨言:『善男子!甚希有!汝所说者,微妙难值;为是一一功德法故,应舍如恒河沙等身。何以故?汝所说者,甚大微妙!汝善男子!汝今所须,尽当相与——金、银、真珠,琉璃、颇梨,虎珀、珊瑚等诸珍宝物,及华香、璎珞、涂香、烧香、幡盖、衣服、伎乐等供养之具,供养般若波罗蜜及昙无竭菩萨。汝善男子!莫自困苦其身!我亦欲往昙无竭菩萨所,共汝植诸善根,为得如是微妙法,如汝所说故。』
「尔时,释提桓因即复本身,赞萨陀波仑菩萨言:『善哉!善哉!善男子!汝坚受是事,其心不动。诸过去佛行菩萨道时,亦如是求般若波罗蜜及方便力,得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。善男子!我实不用人心、血、髓,但来相试;汝愿何等,我当相与!』
「萨陀波仑言:『与我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!』
「释提桓因言:『此非我力所办,是诸佛境界!必相供养,更索余愿。』
「萨陀波仑言:『汝若于此无力,汝必见供养,令我是身平复如故!』
「是时,萨陀波仑身即平复,无有疮瘢,如本不异。
「释提桓因与其愿已,忽然不现。
「尔时,长者女语萨陀波仑菩萨言:『善男子!来到我舍,有所须者,从我父母索之,尽当相与。我亦当辞我父母,与诸侍女,共往供养昙无竭菩萨,为求法故。』
「实时,萨陀波仑菩萨与长者女俱到其舍,在门外住。
「长者女入白父母:『与我众妙花香及诸璎珞、涂香、烧香、幡盖、衣服、金、银、琉璃、颇梨、真珠、珊瑚、虎珀及诸伎乐供养之具;亦听我身及五百侍女先所给使,共萨陀波仑菩萨到昙无竭菩萨所,为供养般若波罗蜜故,昙无竭菩萨当为我等说法,我当如说行,当得诸佛法。』
「女父母语女言:『萨陀波仑菩萨,是何等人?』
「女言:『是人今在门外。是善男子以深心求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,欲度一切众生无量生死苦!是善男子为法故,自卖其身,供养般若波罗蜜。般若波罗蜜,名菩萨所学道。为供养般若波罗蜜及供养昙无竭菩萨故,在市肆上高声唱言:「谁须人?谁须人?谁欲买人?」卖身不售,在一面立,忧愁啼哭。是时,释提桓因化作婆罗门来、欲试之,问言:「善男子!何以忧愁啼哭,一面立?」答言:「婆罗门!我欲卖身,为供养般若波罗蜜及昙无竭菩萨摩诃萨故,而我薄福,卖身不售。」婆罗门语是善男子:「我不须人,我欲祠天,当用人心、人血、人髓,汝能卖不?」是时,是善男子不复忧愁,其心和悦,语是婆罗门言:「汝之所须,我尽相与。」婆罗门言:「汝须何价?」答言:「随汝意与我。」实时,是善男子右手执利刀,刺左臂出血;割右髀肉,复欲破骨出髓。我在阁上,遥见是事;我尔时作是念:「是人何故困苦其身?我当往问。」我即下阁往问:「善男子!汝何因缘故自困苦其身?」是善男子答我言:「姊!我为法故,欲供养般若波罗蜜及昙无竭菩萨说法者。我贫穷无所有,无金、银、琉璃、车磲、马碯、珊瑚、虎珀,玻梨、真珠、花香、伎乐。姊!我为供养法故,自卖其身。今得买者,须人心、人血、人髓,我用是价,供养般若波罗蜜及昙无竭菩萨说法者。」我问是善男子:「汝今自出身心、血、髓,欲供养昙无竭菩萨,得何功德?」是善男子言:「昙无竭菩萨当为我说般若波罗蜜及方便力,此是菩萨所应学、菩萨所应作、菩萨所应住、菩萨所行道。我当学是道,得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,为一切众生作依止。我当得金色身、三十二相、八十随形好、大光、无量明,大慈、大悲、大喜、大舍,四无所畏、四无碍智,佛十力、十八不共法,六神通,不可思议清净戒、禅定、智能;得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,于诸法中得无碍一切知见;以无上法宝,分布与一切众生。如是等微妙大法,我当从彼得之。」我闻是微妙不可思议诸佛功德,闻其大愿,我心欢喜,作是念:「是清净微妙、甚大、希有!乃至如是为一一法故,应舍如恒河沙等身。今善男子为法,能受苦行难事,所谓不惜身命;我多有妙宝,云何不生愿,勤求如是法,供养般若波罗蜜及昙无竭菩萨?」我如是思惟已,语萨陀波仑菩萨:「汝善男子!莫困苦其身,我当白我父母,多与汝金、银、琉璃、车磲、马瑙,珊瑚、虎珀、颇梨、真珠、花香、璎珞、涂香、末香、衣服、旛盖及诸伎乐,供养般若波罗蜜及昙无竭菩萨说法者。我亦求父母,与诸侍女,共汝俱去供养昙无竭菩萨说法者,共汝植诸善根,为得如是等微妙清净法,如汝所说。」
「『父母今听我,并五百侍女先所给者,亦听我持众妙花香、璎珞、涂香、末香、衣服、幡盖、伎乐、金、银、琉璃供养之具,与萨陀波仑菩萨共去,供养般若波罗蜜及昙无竭菩萨说法者!为得如是等清净微妙诸佛法故。』
「尔时,父母报女言:『汝所赞者,希有难及!说是善男子为法精进,大乐法相,及是诸佛法不可思议,一切世间最为第一,一切众生欢喜因缘。是善男子为是法故大庄严,我等听汝往见昙无竭菩萨,亲近供养。汝发大心,为得诸佛法故如是精进,我等云何当不随喜?』
「是女为供养昙无竭菩萨故,得蒙听许,报父母言:『我等亦随是心欢喜,我终不断人善法因缘。』
「是时,长者女庄严七宝车五百乘、身及侍女,种种宝物供养之具,持种种水陆生华,及金、银、宝华、众色宝衣、好香、捣香、泽香、璎珞,及众味饮食,共萨陀波仑菩萨、五百侍女各载一车,恭敬围绕,渐渐东去。
「见众香城七宝庄严,七重围绕七宝之堑,七宝行树皆亦七重。其城纵广十二由旬,丰乐安静,甚可喜乐,人民炽盛。百千市里,街巷相当,端严如画,桥津如地,宽博清净。
「遥见众香城;既入城中,见昙无竭菩萨坐高台法座上,无量百千万亿众恭敬围绕说法。
「萨陀波仑菩萨见昙无竭菩萨时,心即欢喜,譬如比丘入第三禅,摄心安隐;见已,作是念:『我等仪不应载车趣昙无竭菩萨。』作是念已,下车步进。长者女并五百侍女,皆亦下车。
「萨陀波仑菩萨与长者女及五百侍女,众宝庄严,围绕恭敬,俱到昙无竭菩萨所。
「尔时,昙无竭菩萨摩诃萨有七宝台,赤牛头栴檀以为庄严,真珠罗网以覆台上,四角皆悬摩尼宝珠以为灯明,及四宝香炉,常烧名香,为供养般若波罗蜜故。其台中有七宝大床、四宝小床,重敷其上;以黄金牒书《般若波罗蜜》,置小床上,种种幡盖庄严垂覆其上。
「萨陀波仑菩萨及诸女人见是妙台众宝严饰,及见释提桓因与无量百千万诸天以天曼陀罗花、碎末栴檀、磨众宝屑以散台上,鼓天伎乐于虚空中娱乐此台。
「尔时,萨陀波仑菩萨问释提桓因:『憍尸迦!何因缘故,与无量百千万诸天以天曼陀罗花、碎末栴檀、磨众宝屑以散台上,鼓天伎乐于虚空中娱乐此台?』
「释提桓因答言:『汝善男子不知耶?此是《摩诃般若波罗蜜》,是诸菩萨摩诃萨母,能生诸佛、摄持菩萨。菩萨学是般若波罗蜜,成就一切功德,得诸佛法、一切种智。』
「是时,萨陀波仑菩萨即欢喜悦乐,问释提桓因:『憍尸迦!般若波罗蜜,诸菩萨摩诃萨母,能生诸佛、摄持菩萨。菩萨学是般若波罗蜜,成就一切功德,得诸佛法、一切种智,今在何处?』
「释提桓因言:『善男子!是台中有七宝大床,四宝小床重敷其上,以黄金牒书《般若波罗蜜》,置小床上。昙无竭菩萨以七宝印印之,我等不能得开以示汝。』
「是时,萨陀波仑与长者女及五百侍女取供养具,华香、璎珞、幡盖,分作二分:一分供养《般若波罗蜜》,一分供养法座上昙无竭菩萨。
「尔时,萨陀波仑菩萨与五百女人持华香、璎珞、幡盖、伎乐及诸珍宝,供养般若波罗蜜已,然后到昙无竭菩萨所。到已,见昙无竭菩萨在法座上坐,以诸华香、璎珞、捣香、泽香、金、银、宝华、幡盖、宝衣,散其昙无竭菩萨上,为法故供养。是时,诸华香、宝衣,于昙无竭菩萨上虚空中化成华台;碎末栴檀、宝屑、金、银、宝华,化成宝帐;宝帐之上,所散种种宝衣化为宝盖;宝盖四边垂诸宝幡。
「萨陀波仑及诸女人见昙无竭菩萨所作变化,皆大欢喜,作是念:『未曾有也!昙无竭大师神德乃尔!行菩萨道时,神通力尚能如是,何况得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时!』是时,长者女及五百女人清净信心,敬重昙无竭菩萨,皆发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心,作是愿言:『如昙无竭菩萨得菩萨诸深法,如昙无竭菩萨供养般若波罗蜜,如昙无竭菩萨于大众中演说显示般若波罗蜜义,如昙无竭菩萨得般若波罗蜜、方便力、成就神通、于菩萨事中得自在,我等亦当如是!』
「是时,萨陀波仑菩萨及五百女人,华香、宝物供养般若波罗蜜及昙无竭菩萨已,头面礼昙无竭菩萨,合掌恭敬,一面立。一面立已,白昙无竭菩萨言:『我本求般若波罗蜜时,于空闲林中,闻空中声言:「善男子!汝从是东行,当得闻般若波罗蜜。」我受是语东行,东行不久,作是念:「我何不问空中声?我当何处去?去是远近?当从谁闻?」我是时大忧愁啼哭,于是处住七日七夜,忧愁故,乃至不念饮食,但念「我何时当得闻般若波罗蜜?」我如是忧愁,一心念般若波罗蜜多,见佛身在虚空中,语我言:「善男子!汝大欲、大精进,心莫放舍!以是大欲、大精进心,从是东行,去是五百由旬,有城名众香,是中有菩萨摩诃萨名昙无竭,从是人所,当得闻般若波罗蜜。是菩萨世世是汝善知识,常守护汝。」我从佛受教诲已,便东行,更无余心,但念:「我何时当见昙无竭菩萨,为我说般若波罗蜜?」我尔时中道住,于一切法中得无碍知见、得观诸法性等诸三昧现在前。住是三昧已,见十方无量阿僧祇诸佛说是般若波罗蜜。诸佛赞我言:「善哉!善哉!善男子!我本求般若波罗蜜时,得诸三昧,亦如汝今日。得是诸三昧已,遍得诸佛法。」诸佛为我广说法要,安慰我已,忽然不现。我从三昧起,作是念:「诸佛从何处来?去至何所?」我不见诸佛故,大愁忧;复作是念:「昙无竭菩萨供养先佛,植诸善根,久行般若波罗蜜,善知方便力,于菩萨道中得自在,是我善知识,守护我。我当问昙无竭菩萨是事:诸佛从何所来?去至何所?」我今问大师:「是诸佛何处来、去至何处?大师!当为我说诸佛所从来、所至处,令我得知,知已亦常不离见诸佛!」』」
【论】
释曰:
萨陀波仑渴仰欲闻般若故,见十方诸佛为大众说法,其心欢喜、其意得满。
诸佛以其信力坚固,精进难动故,安慰其心,赞言:「善哉!我本初行菩萨道求般若时,亦如汝今。汝莫忧愁,自谓福薄!」
尔时,萨陀波仑大得诸三昧力,其心深着;是故诸佛为说求诸三昧性,不见实体,亦不见入三昧、出三昧者,众生空、法空故。
诸佛为略说般若波罗蜜相:「不念有是法——所谓一切法无相故不可念着。我等住是无所念法中,能具足六波罗蜜;具足六波罗蜜故,得佛金色身」,如《经》中说。
诸佛教化利喜,安慰其心。
问曰:
上化佛已为说「昙无竭是汝世世善知识」,今何以复问「何等是我善知识」?
答曰:
以佛勅于善知识中,倍应恭敬爱念故。
又以欲于十方佛所闻昙无竭功德,欲自令信心坚固不疑故问。
十方佛答,如《经》中说。
萨陀波仑是昙无竭所度因缘人故,诸佛佐助示导;或有诸菩萨佐助佛所应度者,令至佛所。
问曰:
上闻虚空声不问故,七日啼哭;今不见十方佛,何以不大忧愁,更求见佛?但欲于昙无竭所问诸佛去来事?
答曰:
萨陀波仑先时但有肉眼,未得三昧,以深心信着善法故,大啼哭;今得诸三昧力,又见十方佛,诸烦恼微薄,着心已离故,但一心念:「我当何时见昙无竭?」
问曰:
若萨陀波仑得是三昧力,何以不还入三昧,问十方诸佛从何所来、去至何所,而欲见问昙无竭?
答曰:
十方佛上以种种因缘赞「昙无竭世世是汝师」,是故欲问。
是时,萨陀波仑念昙无竭菩萨,是我先世因缘,是故生恭敬、尊重心。
以有大功德故尊重;是先世因缘故恭敬爱乐。
问曰:
先说萨陀波仑不大着世间事,深爱般若波罗蜜故,愁忧啼哭;今何以自鄙贫穷,无以供养?但以好心随师意,则是法供养,何用华香为?
答曰:
法供养虽上,而世间众生见远来求法而空无所有,则不发喜心;以世法故,求供养具。
复次,五波罗蜜为助般若波罗蜜法,助法中檀波罗蜜为首。萨陀波仑思惟:「我得尊重福田昙无竭菩萨,当以助道法根本供养。」
亦欲为起发众人:「萨陀波仑是智人、善人,贫穷而能供养,何况我等!」
复次,诸善法行时、思惟时,其味各异,萨陀波仑欲行布施味,是故求供养具。
问曰:
萨陀波仑是大菩萨,能见十方佛,又得诸深三昧,何以贫穷?
答曰:
有人言:此人舍家求佛道,虽生富家,道里悬远,一身独去,不赍财物。
有人言:虽是大人,宿世小罪因缘故,生贫穷家。有虽是小人,先世少行布施因缘故,生大富家。如苏陀夷、尼陀等,是诸天所供养人,而生小家。贫有二种:一者、财贫;二者、功德法贫。功德法贫,最大可耻!财贫,好人亦有;法贫,好人所无。
「无有华香」者,无有上妙宝华。又以少故言「无」。
「我若空往,师虽不须,我心不得大喜」;是故欲卖身。
问曰:
若卖身与他,谁买此物往供养师?
答曰:
舍身即是大供养,去住无在。
有人言:是人卖身取财,因人供养,我为供养故,卖身为奴。
又人言:尔时世好,人皆知法,虽自卖身,主必能听供养而还。
复次,是人发深心,欲行檀波罗蜜,为供养法及法师,而无外物,唯有己身,是故卖是内物。于外、内物中,内施为重,惜之深故。是故欲不破布施愿故,卖身供养。
此中自说不悔因缘:「我世世丧身无数,未曾为清净法故;今为供养说法者故丧是身,大得法利。」
萨陀波仑定心,断贪惜身意,于道中入一大城——欲得卖买如意故,入此大城。
一心欲卖身,除羞愧、破憍慢故,唱言:「谁须人?」
问曰:
魔何以欲破其意?
答曰:
魔常为诸佛、菩萨怨家,故欲来破。
复次,诸小菩萨未得诸法实相,魔及恶人能坏;若得无生法忍,住诸菩萨神通力,无能破者。如小树栽,小儿能破,大不可破。
复次,此中自说魔破因缘,所谓「是萨陀波仑爱法故,自卖身供养般若波罗蜜及法盛菩萨,当得正闻般若波罗蜜」,如《经》中广说。
问曰:
若魔欲坏萨陀波仑,先来闻空中声及见十方佛时,何以不坏?今方隐蔽诸婆罗门、居士,令不闻其声?
答曰:
萨陀波仑先心未定,惜身未尽;见十方佛已,得诸三昧,其心乃定。今定心相现,是故魔惊。
若菩萨心未定,未能动魔;若大菩萨其心已定,魔亦不来。萨陀波仑今欲定心出魔境界,是故魔来。譬如负债人,未欲远去,债主不遮;欲出他界,则不听去。
问曰:
魔有大力,何以不杀此菩萨,而但破坏?
答曰:
魔本不嫉其寿命,但憎其作佛心,是故欲坏。
又复诸天神法,人无重罪,不得妄杀,但得坏乱恐怖。若神无此法,则人无活者,是故不杀。
婆罗门性中生,受戒故,名「婆罗门」;除此,通名「居士」;居士,真是居舍之士,非四姓中居士。
「除一长者女」者,以其为佛道世世集功德故,魔不能蔽。
复有人言:是萨陀波仑不应死故,令一女人闻。
有人言:是昙无竭菩萨神通力故,令长者女得闻。
如是三唱无人买者,便大愁忧。
问曰:
萨陀波仑既不惜身,虽无人买,亦不应愁!
答曰:
既发大心,不满其愿,是故大愁。
释提桓因作是念:萨陀波仑欲卖其身,无有买者,如《经》中广说。
问曰:
释提桓因报得知他心,应知萨陀波仑心已决定,今何以来试?
答曰:
诸天但知世间人心,作佛、不作佛心非其所知;除佛,无有能知其为佛道故与授记。
复次,释提桓因欲多所引导故来试之,令闻见者,皆发心求佛。
又如金银等诸宝,不以轻贱故烧锻磨打;菩萨亦如是,若能割肉出血、破骨出髓,其心不动,是正定菩萨。是故天帝来试。
问曰:
帝释是大天王,何以妄语,作是言:「我欲祠天,须人心、血、髓」?
答曰:
若以悭贪瞋恚烦恼,欲求自利故妄语,是故为罪。帝释若作实身、实语,菩萨则不信;是故如其国法,天祠所须,为其信受故。
是时,萨陀波仑信其语而大欢喜:「我得大利!」
「大利」者,阿鞞跋致地;「第一利」者,是佛道。
「大利」者,五波罗蜜;「第一利」者,般若波罗蜜。
「大利」者,般若波罗蜜;「第一利」者,般若波罗蜜方便力。
「大利」者,菩萨初地;「第一利」者,十地。
「大利」者,从初地乃至十地;「第一利」者,第十地。
「大利」者,菩萨地;「第一利」者,佛地。
如是等分别。
虽未具足,已住具足因缘,故言「便为具足」。
问曰:
若释提桓因化身来,何以言「汝须何等价」?
答曰:
知其欲供养昙无竭菩萨,满其愿故。
又复释提桓因苦困萨陀波仑,畏其所索者大,是故言「须何等价」。
「随汝意与我」者,言:于汝不大贪惜、不致悔恨者与我。
萨陀波仑无力势故,不能得使旃陀罗,故自捉刀;婆罗门亦畏罪故不能破,是以自执刀破身。
问曰:
若长者女闻声,何以不来问:「汝何以自卖身耶」?
答曰:
但空言卖身事轻;破身出心髓事重故,长者女发心。
长者女住在阁上,见是人自割刺,作是念:「一切众生皆求乐畏苦、贪爱其身;萨陀波仑而自割刺,是为希有!」
又以先世福德因缘所牵故,即往到其所而问。
萨陀波仑答:「欲供养昙无竭菩萨。」
复问:「得何等利?」
答言:「般若波罗蜜,名菩萨所学,当从彼闻;我学是道,当得作佛,与一切众生作依止。」譬如厚叶树多所荫覆;又如热时旷野险道清凉大池。
「为说佛功德现事可以发心」者,所谓:
「金色身」、「三十二相」,「大光」、「无量光」。
「大光」,为阎浮提恶世众生;诸佛真实光明无有限量。
「大慈」乃至「六神通」义,如先说。
「不可思议清净戒、禅定、智能」,如佛戒等五众中说。
「于诸法中得一切无碍知见」者,诸佛有无碍解脱,是解脱相应知见,一切法中无所碍。
「知」、「见」分别,如先说。
萨陀波仑言:「我得如是无量佛功德,以无上法宝,分布与一切众生。」
「无上宝」者,有人言:三宝中法宝。
有人言:一切八万四千法众,是为法宝,得是故除诸烦恼、灭诸戏论,得脱一切苦。
有人言:无上法宝即是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,更无过上者故。
有人言:涅盘是无上法宝,何以故?一切有为法皆有上。
如《阿毘昙》言:「一切有为法及虚空、非数缘尽,名为有上法;数缘尽是无上法。」「数缘尽」即是「涅盘」之别名。
有人言:涅盘道虽是有为,以其为涅盘,故于有为法中为无上。
如是等法宝,分布为三乘与众生。
如是等无量佛法,当从师得,是故我舍是老、病、死所住处不净臭秽之身,为供养般若波罗蜜故,当得佛身。
金色等,如先说。
长者女世世供养诸佛种善根,智能明利,闻是法其心深入,大得法喜,乃至心惊毛竖;语萨陀波仑言:「甚为希有!汝所赞法大微妙,为是一一法故,应舍如恒河沙等身,何况一身!」
长者女不知何因缘故,困苦其身,而怜愍之,心谓不可;今闻是无量无边无比清净佛法,以是因缘可得故大欢喜;是故说:「为是法故,应舍如恒河沙身。」
女言:「汝以贫故自苦困其身,于今可止;恣汝所须,当以相与,我亦随汝而求是道。」
问曰:
是菩萨既自割截身体,云何能与长者女多说佛法?
答曰:
是菩萨心力大,虽有身苦不能覆心。
是菩萨始以刀割肉流血,方欲破骨出髓,而长者女来,未大闷故,能得说法。
释提桓因知其心定,试之而已,故无所言,即复本身,赞言:「善哉!汝心坚受是事」者,帝释意:如汝今生死肉身,未得佛道,能如是不惜身,汝不久当于一切法中得无所著,住无生法忍中,疾得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。
以过去佛为证,如是等种种因缘,安慰其心。
「我是天王,爱乐佛道,故来相试,欲知汝心坚软云何?欲令汝信故,言须人心髓祠天,实不须也。汝愿何等,当以相与;汝是好人,为是佛种,当相拥护。」
萨陀波仑直信,心善软,深着佛道故,不分别众生,闻帝释语便言:「与我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!」
帝释言:「此非我力所能办,是佛境界!」
复次,有人言:帝释大苦困萨陀波仑,今以此语谢之。帝释意谓求金银宝物,不知乃索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;既不能与,愧负而已!
复更语言:「必相供养,更索余愿。」
帝释语意:我既大相苦困,不得直尔而去,要相供养。
萨陀波仑虽不惜身,欲以此身供养昙无竭,闻般若波罗蜜;是故语言:「若汝无此力,令我身体平复如故。」
帝释言:「如汝所言。」疮即平满,与本无异。
问曰:
先已割肉,云何令得平满?
答曰:
佛说有五不可思议。龙事所作,尚不可思议,何况天!
又虚空中微尘充满,帝释福德生心,便能和合平满。如诸天及地狱中身,非是三生身,罪福因缘故,和合便有。
是时,帝释知其心坚,与愿已,实时灭去。
尔时,萨陀波仑宿世微罪已毕、福德明盛,是故长者女将归,「有所须者,从我父母索之」,如《经》中广说。
问曰:
是女先言「汝所须物,尽从我索之」;今何以言「从我父母索」?
答曰:
今既将归到舍,以萨陀波仑目见入舍从父母得之,愧不称前言,是故先自说:「从我父母索之。」
又女虽力能得宝,以子女法故,从父母索之。
女既入舍,如先所许,从父母索与。
其国无有佛法,是故问女:「阿谁是萨陀波仑菩萨?」
女如所见、如所闻,尽向父母说萨陀波仑事。
「今父母当听我与萨陀波仑菩萨俱,及五百侍女,并供养具,供养昙无竭菩萨!」
父母闻其言,即听如汝意。
问曰:
长者贵而有力,云何先不识萨陀波仑?闻其功德故,便能令女及其眷属、宝物,与之俱去?
答曰:
长者亦植德本,以少因缘故生无佛国;暂闻佛德,发其宿识,心即开悟,故能发遣。譬如莲花,生长具足,见日开敷。
父母知女心淳熟,无不净行,持操不妄,不乐世乐,但求法利;知其心至,不可制止,若违其意,恐其自害。思惟筹量已,既全其意,自得功德,欢喜令去。
世间因缘,深着难解,爱之至故,尚不能违,何况为佛道故,其心清净,无所染着而不听之!
女以父母为法见听,不惜宝物,亦以随喜心,为之欢喜。
尔时,众心既定,庄严七宝之车,与大众围遶,稍稍东行。
是时,五百女亲属及城中众人,见是希有难及之事,皆亦随去。人众既集,欢悦共行,渴仰众香城,如渴者思饮。渐渐进路,遥见众香城,乃至与长者女及五百女人,恭敬围遶,欲往昙无竭所。
问曰:
昙无竭是大菩萨,得闻持等诸陀罗尼,般若波罗蜜义,已自通利、忆持,何用七宝台书般若经卷,着中供养?
答曰:
虽有种种因缘,略说有二义:
一者、众生心行不同,或乐见经卷,或乐闻演说。
二者、昙无竭身为白衣,现有家属。钝根众生,或作是念:「此有居家,必有染着,何能以毕竟清净无着般若波罗蜜利益众生?自未无着,何能以无着法教化?」
是故书其经文,着七宝牒上,众宝供养;诸天、龙、鬼神皆亦共来恭敬,供养花香、幡盖,雨于七宝。众生见者,增益信根,则以此法示传佛语,案文演教劝发。
一切宝台庄严之具及萨陀波仑问释提桓因,如《经》中说。
「七宝印印」者,是昙无竭真实印,常自手执以印于经。
有人言:「七宝印」者,有求佛道七大神,是执金刚杵,常给昙无竭菩萨使守护经文,不令魔及魔民改更错乱,为贵敬般若故。
有人但闻演说而发心者,有人见其庄严文字而欢喜发心者;是故庄严宝台,用金牒书,七宝印印。
问曰:
台上书写般若,昙无竭菩萨口所演说般若,虽二处俱有,而书写处不能益人,何以先至台所?
答曰:
所书般若,入法宝中。佛宝次第有法宝故,应先供养;昙无竭一人故,僧宝所不摄,是故先供养法宝。
又昙无竭菩萨所说者虽是法,而众生取人相故,多生着心;若见所书般若,不生人相,虽取余相,着心少于着人生患,是故先供养经。
经法诸佛尚供养,何况昙无竭及萨陀波仑!昙无竭因般若波罗蜜故得供养,所因之本,何得不先供养?是故分所供养具为二分。
问曰:
昙无竭有六万婇女五欲宫殿,云何能以所散花物化为花台?
答曰:
有人言:诸佛神力,因萨陀波仑所供养物作此变化。
有人言:昙无竭是大菩萨法性生身,为度众生故受五欲。如昙无竭菩萨名字义中说。
问曰:
菩萨法:先于众生中起悲心,欲度众生苦故,求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;今但见昙无竭神力威德,云何发心?
答曰:
发心有种种:有闻说法而发心者;有于众生起慈悲而发心者;有见神通力、大威德而发心者,然后渐渐而生悲心——如《智印经》中说。
依爱而断爱;依慢而断慢。如人闻道法,爱着是法故,舍五欲出家;又有闻某甲得阿罗汉道,而生高心:「此人无胜我事,彼尚能尔,我何不能?」而生大精进,得阿罗汉道。
佛道中亦如是。长者女等及五百女人常深贪势力自在乐,闻往古有人,神力变化,宝物具足,人中受天乐;后见昙无竭台观宫殿,在大法座上坐,天人供养;又见所供养物于虚空中化成大台,心即大喜,发难遭想,知皆从福德因缘可办是事,是故皆发作佛心。
所闻发心者,行皆次第行。
如《毘摩罗鞊经》中说:「爱、慢等诸烦恼,皆是佛道根本。」是故女人见是事已,生爱乐心,知以福德因缘可得是事,故皆发心。因是爱、慢,后得清净好心,故言「佛道根本」;譬如莲花生污泥。
发心已作愿:「如昙无竭所为,我等亦当得是!」
时,萨陀波仑等头面礼昙无竭菩萨。
花、香等供养不贵故,先以供养;身贵重,故后礼拜。
礼拜已,说本求般若因缘。如《经》中说:「我本求般若时,闻空中声,乃至我今问大师:诸佛从何所来?去至何处?」
问曰:
萨陀波仑得诸大三昧,所谓破无明、观诸法性等,云何不知空而取佛相、深生爱着?
答曰:
若新发意菩萨,虽能总相知诸法空、无相,于诸佛所深爱着故,不能解佛相毕竟空,虽知空而不能与空合。何以故?诸佛有无量无边实功德,是菩萨利根故,深入、深着。
若佛不为是菩萨说空者,是菩萨为爱佛故,能自灭亲族,何况余人!但以解空故无是事。
萨陀波仑深着诸佛,故不能知而问大师:「今为我说诸佛来去相,我见佛身无厌足故,常不离见诸佛。」
大智度论卷第九十八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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